中國國產手機要打的仗，變得越來越難。

以前是捲螢幕、捲影像，捲參數，主打的就是一個堆料的無限戰爭，螺螄殼裡做道場，在小小的手機上不斷挑戰硬體的極限。

隨著全球化逆行，以及5G、AI技術的爆發，無論是處於安全考量或追求產品創新，國產手機的競爭維度再上一個台階，進入底層軟體自研戰場，向著底層軟體作業系統發起挑戰。

這場仗有多難打？

從2023年全球手機銷售來看，前五大中國產手機可以占到三席，分別是小米、OPPO和傳音，合計市佔率接近30%。

但從手機作業系統的市佔率來看，安卓、蘋果瓜分掉全球98%的份額，只剩下2%由華為搶下，對產業格局的改變，可以說是無足輕重。

華為尚且如此，其他國產手機為何也要衝進來，打這麼一場對比懸殊的仗呢？

這背後既有心酸無奈，也有長遠佈局。對國產手機來說，更像是一場沒有退路的豪賭。

華為向左，小米向右

2019年5月，華為手機收到噩耗，Google對華為「斷供」官方安卓和Google全家桶服務。

沒有安卓系統的支持，意味著華為將徹底失去海外市場，國內手機系統的安危也被捏在外人手上。

誰能想得到，在性能和銷售上不斷超越的國產手機，竟然如此脆弱。

華為並不是沒有準備，自主研發作業系統「鴻蒙」正在趕來的路上。這一走就是4年，先後迭代升級4個版本，但依然沒有徹底褪去AOSP （Android Open Source Project）程式碼。

直到2023年9月，在華為秋季全場景新品發表會的尾聲，餘承東宣布鴻蒙HarmonyOS NEXT蓄勢待發，原生應用也將全面啟動。

至此，原生「純血鴻蒙」問世，終於去掉了AOSP程式碼，僅支援鴻蒙系統的應用，只能使用Hap格式的安裝包，無法開啟安卓APK格式的安裝包，徹底不再相容​​於安卓應用程式。

華為鴻蒙系統的誕生，頗有些心酸無奈的味道，歸根到底兩個字：自保。

在大國博弈之下，作為有著特殊影響力的科技企業，華為只能斷臂求生，徹底放棄海外市場，提升自主可控性，降低對外部技術的依賴。

因此，鴻蒙系統在全球2%的份額，就是國內消費者對於華為手機真金白銀的投票，目前鴻蒙系統在國內市場的份額已上升到8%。

如果說華為鴻蒙是不得已，那麼小米澎湃OS更能代表國產手機廠商們的下一個野心。

2023年10月，小米宣布其全新作業系統「小米澎湃OS（Xiaomi HyperOS）」正式版完成封包。首款搭載新系統的小米14系列手機已交付工廠開始生產，小米澎湃OS將逐步接替MIUI。

根據雷軍的說法，小米澎湃OS基於“深度進化的Android以及自研的Vela系統融合”，這就透露了兩層含義。

第一層意義是小米的作業系統依然相容於安卓，這也成為小米被指責「假自研」的理由。但從業務發展的角度來看，小米的選擇其實無可厚非。

數據顯示，小米2023年小米手機的全球出貨量約1.46億部，其中國內市場出貨量約4,000萬部，海外出貨量超過1億部。

這是什麼概念呢？幾乎只賣海外的傳音，同期出貨量才只有9,490萬部。海外市場，才是小米的大本營。

那麼，小米顯然不會研發一個無法相容安卓的作業系統，畢竟安卓系統佔據全球市場78%的份額。

第二層意義是Vela系統是一個物聯網軟體平台，小米實際上要打造的是一個「人車家全生態作業系統」。

不只是手機，包括即將問世的小米汽車、多年佈局的智慧家電設備，小米想要一個作業系統全部打通，這就是國產手機廠商們「萬物互聯」夢。

根據GSMA的數據，全球物聯網設備數量的年複合成長率持續維持在兩位數以上，到2025年物聯網設備連接將達246億。

出於自衛長大的華為鴻蒙，也不例外。早在2015年，華為就曾推出一款叫做LiteOS的物聯網作業系統，可以看作是鴻蒙OS的前身。

如今最典型的數鴻蒙智行系統。這就是鴻蒙作業系統在汽車領域的延展。主要以智慧座艙、智慧駕駛、鴻蒙車機操作系統為核心，其他鴻蒙應用生態為輔助，為汽車的智慧駕駛提供一個統一、開放的作業系統平台。

加入鴻蒙智行生態的車企越多，代表在車機系統中鴻蒙的話語權會越大，車企就會更依賴鴻蒙系統，這才是華為與車企合作最大的殺器。

起於安全自保，求於萬物互聯，這是華為與小米偏向虎山行的核心訴求。

榮耀們的突圍

根據統計，主流的國產手機品牌全都推出了自研操作系統，頗有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的既視感。

如果說安全、智慧型裝置、造車，共同構成了華為與小米自研系統的理由，那麼剩餘4家手機廠商，為何也要豪賭一把呢？

因為時代變了。進入2024年，手機產業迎來了一個最大的變數：AI。就像從厚重的雲層中投射下來的一絲光芒，攪動國產手機廠商內心最深處的慾望。

智慧型手機自誕生至今，已經快20個年頭，產業格局固化已久，三星、蘋果輪流坐莊，華為被打壓，國產手機一直在狹窄的市場份額中貼身肉搏，心中早就充滿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憤懣。

至少，相比硬體堆料的絕望無奈，AI是有可能帶來顛覆產業的機會。

在最近的世界行動通訊大會（MWC） 2024上，榮耀CEO趙明直言「任何手機作業系統都值得用AI重做一遍」。

在他看來，作業系統不應該只是iOS或安卓，而是一種個人化的作業系統。

換言之，AI的到來，意味著傳統手機作業系統的護城河有可能不在了。

這也並非一家之言。OPPO首席產品長劉作虎也表達過類似的觀點，手機的外觀形態在未來十年可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但內在的互動方式、作業系統會因為不同的使用者需求，而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模樣。

在此次MWC上，T-mobile就在展台上展示了​​「沒有任何APP」的新手機。手機介面上不顯示APP，用戶只需透過語音喚起、提出訴求，手機就會直接處理需求。

從這個層面上來講，AI服務能力的提升，也需要自研系統的匹配，這也是國產手機不得不躬身入局的客觀原因，畢竟寄予厚望的AI手機，總不能還是走語音助手喚醒APP的老路子。

那麼，把AI融入系統，就成為了國產手機贏得未來的關鍵。

趙明特別提到，榮耀的AI手機策略，是在作業系統層面進行重構，在平台級AI加持之下，跨裝置流暢互聯體驗和開放生態不再需要做「取捨」。

在發表會上，榮耀展示了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操作：在iPhone上導航需要8-10個步驟，而在榮耀Magic 6系列上，只需要1步。

“榮耀的跨設備解決方案，可以為用戶帶來一個開放的生態系統，可以和蘋果的封閉系統相抗衡，在部分領域甚至做得更好。”

榮耀的姿態或許過於激進樂觀，但歸根究底，國產手機與AI的相遇，是一場心甘情願沒有退路的的豪賭。

走得通嗎？

一個不容忽略的事實是：在國產手機自研系統之前，並非沒有劍指Google、蘋果的挑戰者。

諾基亞的塞班系統，可以歸敗於功能機被智慧型機取代的時代洪流，但微軟也曾雄心壯志推出了Windows Phone作業系統，一度獲得諾基亞、三星、HTC等當時主流手機廠商的支援。

但最終其市場佔有率的最佳成績定格在了10%，沒能翻過iOS和安卓兩座大山，只好於2019年官宣放棄。

10%的市佔率，可要比如今華為鴻蒙的2%高出一大截。

至於失敗的原因，用任正非的話來說：

研發作業系統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難就難在生態的建設，任何一家企業都不可能打造出一個完善的生態，需要無數企業的支持。

如何衡量作業系統的生態，最直覺的指標就是App的數量。

10年前，微軟曾宣布WP應用程式商店中的應用程式數量為12萬個，達到里程碑式的成長，但當時蘋果iOS的應用程式數量已經超過80萬個。

如今，純血鴻蒙系統也面臨相同的難關。根據統計，目前已有200個頭部App加入原生生態，今年中的目標是涵蓋5000個頭部App，再下一個階段是50萬個App。

為此，華為花費不小。

光在資金上，華為鴻蒙生態建設投入已超500億元，接下來也將投入70億元用於激勵鴻蒙原生應用等生態創新工作。

在人才培育上，華為與全國300多所大學展開合作，17所頭部大學成立了OpenHarmony技術俱樂部，在教育部的領導下，將與72所大學合作培養鴻蒙人才。

華為內部有一條關於鴻蒙操作系統的「生死線」——跨越操作系統市場份額的16%後，鴻蒙操作系統才能在沒有內力作用下自發行動起來，逐步壯大生態。

目前安卓和蘋果約佔中國87%市場份額，剩下13%市場份額幾乎為鴻蒙，距離這條“生死線”，不算特別接近，也差得不算太遠。

但是，這樣的財力、人力投入，在一眾國產手機廠商中，似乎也只有華為做得到。華為能夠走得通這條路，其他手機廠商就未必了。

所以，自研系統，又是國產手機的一次集體自嗨嗎？事實並非如此。

因為伴隨著技術進步，作業系統的變天是遲早的事。

回望歷史，如果沒有4G技術的普及，就不會有智慧型手機的大爆發，那麼手機作業系統也不會被谷歌和蘋果二分天下。

如今5G時代，萬物互聯已經是可以觸摸到的存在，那麼一個能輕鬆跨場景，把各種碎片化場景打通的系統遲早會出現，就算手機廠商們不做，其他人也會做。

再往前看，6G也不遙遠。美、英、法等十國剛發布聯合聲明，稱就6G無線通訊系統的研究和發展達成「共同原則」聲明。同時，由英偉達牽頭，三星、ARM、愛立信等組成的AI-RAN聯盟亦在MWC2024成立。

根據全球行動通訊系統協會GSMA發布了《6G終端願景》白皮書，6G可望將人類帶入物理世界與虛擬世界融合的萬物智聯時代，AI技術也將成為未來6G終端不可或缺的關鍵能力之一。

根據行動通訊技術每十年世代的趨勢，6G實現商用也不過還有6年左右的時間。

所以，潮水的方向確實在改變，踏浪而行總比固步自封的贏面大一點。

偉大從來不是被計畫出來的，所有的顛覆創新一開始都是不起眼的，至少國產手機不怕捲、不服輸的勁頭，還是令人期待的。（智谷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