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印度時報》的報導,印度國大黨領袖拉胡爾·甘地在視察企業後呼籲政府推動“基層變革”,將印度打造成真正的製造業強國。甘地在社群媒體X平台上發文表示:「你們知道嗎?印度製造的大多數電視中有80%的零件來自中國。在'印度製造'的名義下,我們只是在組裝,並沒有真正製造。從iPhone到電視都是這樣,零件都來自國外,我們只是把它們拼裝起來。」圖1:拉胡爾甘地為什麼印度的電視製造業只有組裝環節?為什麼印度不自己生產液晶面板、晶片、PCB等電視的主要零件?不是印度不想這麼做,而是印度的工業目前只有組裝的能力!一、全球電視機市場結構圖2:電視品牌市場佔有率電視機工業是高科技產業,電視機工業的核心技術一直都是掌握在少數國家手中,確切地說基本上是掌握在中日韓手中。全球每年的電視機銷量約2億台左右,中日韓三國的企業基本上壟斷了90%以上的市佔率。韓國三星集團的市佔率大概在20%左右,全球第一。海信電視緊隨其後,全球市佔率連續多年位居全球第二。以海信、TCL、創維、小米為代表的中國品牌是全球主流電視品牌,即使是最年輕的小米電視年銷量也超過了1,000萬台。從80年代日本電視機企業稱霸全球,到如今中國和韓國稱雄全球電視機市場,全球電視機市場的技術和格局都變化龐大。雖然全球電視機市場結構發生了巨變,但仍然是中日韓三國主導。為何中日韓三國能夠一直主導全球電視機市場?圖3:日本電視機出口規模中日韓三國能夠壟斷全球電視機市場,根本原因在於壟斷了電視機核心零件的生產。在映像管電視機時代,日本以索尼特麗瓏技術為代表的映像管技術獨步全球。日本電視機企業佔了全球最大的市場份額,以電視機為代表的家電產品是日本僅次於汽車的第二大出口產品。圖4:全球液晶面板市場份額2000年後液晶顯示技術逐步成熟,液晶平面電視逐步取代了映像管電視。液晶面板是電視機最核心、成本最高的零件,在電視機生產成本中的佔比高達50%~60%。全球液晶面板產業完全由中日韓三國主導,中國在液晶面板的市佔率超過50%。全球液晶面板工業的市佔率高度集中,必然導致下游產品市場佔有率同樣集中。印度要在電視機產業突破,實現產業的升級,那麼液晶面板就必須是拿下來的產業。那麼印度有能力掌握液晶面板生產技術,發展液晶面板工業嗎?液晶面板產業的投資規模大、技術難度高,發展液晶面板產業並非易事。讓我們來看看中國的液晶面板產業是如何發展起來的,看看印度有沒有條件學習中國的發展路徑。二、中國的液晶面板工業是如何發展的?液晶顯示技術是90年代以後逐步成熟的,首先用於小尺寸的筆記型電腦,然後再擴大到大尺寸的電視機產業。2007年前後全球液晶電視的市佔率首次超過映像管電視,液晶顯示技術成為電視機產業的主導技術。日本是液晶面板產業的先驅,韓國在90年代後逐步趕上日本並成功實現反超。液晶面板在電視機中的成本佔比超過一半,中國很早就想發展液晶面板產業,但發展過程十分坎坷。圖5:上廣電NEC合資項目中國很早就開始進軍液晶面板產業,但深圳聚龍計畫、上光電NEC和中電貓熊等計畫都先後失敗了。液晶面板產業的三個特色決定了這個產業的門檻極高:一是投資規模極大:一條5代線的投資就高達110億元,8.5代線的投資達到280億元,而一條10.5代線的投資更是超過400億元。二是技術迭代速度極快:從90年代初日本企業建立一代和二代液晶面板生產線,到2008年夏普建成全球第一條10代液晶面板生產線,液晶面板產業的技術在不到20年的時間裡就迭代了多次。三是價格競爭十分激烈:雖然液晶面板的尺寸越來越大,但是液晶面板價格的價格卻越來越低,基本上每三年就降低50%。圖6:京東方中國第一家在液晶面板產業站穩腳跟的企業是京東方,京東方是透過收購韓國現代集團的顯示業務獲得技術的。京東方在收購現代集團液晶顯示業務後,依賴韓國工程師在北京建造一條5代線,這是中國企業掌握液晶顯示技術的起點。2005年1月28日,京東方5代線生產的17吋液晶顯示器首次交付國際客戶;同年5月25日,京東方宣告5代線成功量產。此後在成都和合肥地方政府的支援下,京東方建設了兩條液晶生產線:成都4.5代線和合肥6代線。成都4.5代線的主要產品是用於行動多媒體終端產品的小尺寸液晶顯示器,總投資175億元的合肥6代線主要產品是可用於電視的18英吋到37英吋的各種尺寸的產品。圖7:京東方產品下線2008年金融危機後,京東方迎來了大發展,投資建造了多條高世代生產線。京東方依靠自主融資,投資1,400億元建造了7條半導體顯示器生產線,而其中的6條生產線及其將近1,300億元的投資發生在2008-2013年的6年間。2015年後,京東方又繼續建造了一條8.5代線和兩條10.5代線,在高世代產能上達到了全球領先!2020年,京東方收購了中電熊貓兩條8.5代線,至此京東方擁有6條8.5代線和兩條10.5代線,高端產能全球領先。圖8:華星光電雖然聚龍計畫失敗了,但華星光電在深圳市政府的支援下透過招募海外工程師團隊獲得了液晶面板產業技術並成功發展起來了。華星光電大量招募到來自台灣、韓國和日本的工程師,組成了一支國際化的技術團隊,其中台灣工程師達200多人。從2010年3月到2011年8月,華星光電的第一條8.5代線僅用17.5個月建成。2011年8月8日,華星的8.5代TFT-LCD面板生產線專案正式投產從2009年開始在短短的15年內,華星光電從零起步,發展到今天成為全球第二大液晶面板生產企業,液晶面板的市場份額僅次於京東方。在15年的時間裡,華星光電累計投資超過2600億元,在深圳、武漢、惠州、蘇州、廣州等地建立了9條面板生產線,產品覆蓋大中小各種尺寸的面板相關顯示應用領域,構建了在全球面板行業的核心競爭力。中國的液晶面板產業從2000年後開始起步,2009年後快速發展。在短短十年的時間裡,中國在液晶面板的市佔率就從5%成長到50%以上,成為全球最大的液晶面板生產國。中國的企業為了發展液晶面板產業嘗試了多種路徑,最終京東方和華星光電的成功證明了獨立自主才是發展的最佳方式。三、印度能夠學習中國液晶面板產業的發展經驗嗎?產業發展所需的主要條件無非是資金、技術和市場。產業要發展無非是解決錢從那裡來、科技從那裡來、市場在那裡這幾個核心問題。印度能夠學習中國液晶面板產業的發展經驗嗎?資金、技術、人才等各方面的條件印度能夠模仿嗎?圖9:京東方投資規模液晶面板生產線的投資規模極大,企業靠自身是無法籌集如此多的資金。京東方北京5代線的投資高達110億元,資金來源主要是三部分:京東方自籌資金、銀行貸款7.5億美元和北京市政府借款28億元。政府直接借款以及在政府支援下的銀行貸款是京東方液晶面板生產線投資的主要來源。京東方合肥6代線的投資高達175億元,在工程建設過程中合肥不僅直接提供了資金支援,還在土地、政策等方面給予全方位的保障。合肥市政府原計劃為京東方液晶面板生產線提供的資金高達120億元,為此甚至暫停了地鐵計畫。後來由於京東方在股市增發融資成功,合肥市政府的實際投資金額才大幅減少。從2004年到2014年的11年間,京東方投資1400億元建設了7條半導體顯示器生產線,其中6條生產線1300億的投資集中在2008-2013年這6年間。圖10:華星光電力生產線華星光電首條8.5代線的投資高達245億元,專案公司100億元的資本金中有一半來自深圳市政府。華星光電兩條11代線的投資都超過400億元,在進入液晶面板產業的15年時間裡累計投資超過2,600億元。液晶面板產業規模如此龐大的投資是企業無法獨自承擔的,京東方和華星光電能夠進行如此高強度的投資離不開政府的支援。各地政府不僅直接出資與京東方和華星光電共同建造生產線,在銀行貸款和股市融資中同樣發揮了重要作用。圖11:印度政府PLI計劃從中央到地方,中國各級政府都願意為產業的發展提供各種資金支援,印度各級政府能夠做到嗎?有能力做到嗎?印度莫迪政府所謂的「生產關聯激勵計畫(PLI)」的資金規模僅有230億美元,還是面向印度所有製造業、分批提供的資金。這點資金在印度產業發展中能提供多少作用?圖12:印度電子工業印度發展液晶面板產業更大的挑戰在市場。即使印度企業建成了液晶面板生產線,生產出來的液晶面板賣給誰?電視機的製造集中在東亞,而且全球電視機市場基本上被中日韓三國瓜分完畢了,印度生產液晶面板能賣給三星、LG、海信、TCL這些電視機生產商嗎?這些電視機生產企業在東亞都已有穩定的上游供應商,而且在技術上和生產成本上都優於印度企業。全球筆記型電腦和顯示器市場同樣被中日韓三國企業壟斷,筆記型電腦和顯示器生產企業同樣也不會使用印度企業生產的液晶面板。印度企業即使生產出液晶面板,唯一能期待的市場是印度本國市場:印度本國的電視機生產企業,印度本國生產顯示器的企業。那麼印度的電視機和顯示器生產企業會使用印度生產的液晶面板嗎?首先是印度本國的電視和顯示器生產企業規模極小,他們的市場需求十分有限。其次是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從性能和成本角度出發他們會考慮優先使用來自中國和韓國的液晶面板。中國的市場需求條件比印度優越得多,有龐大的電視機產能和筆記型電腦產能。即使如此,京東方和華星光電最初的液晶面板也是依靠集團的下游企業來解決產品銷售問題的。圖13:日本夏普至於液晶面板的技術來源,這反而是印度最容易解決的問題。中國、日本和韓國都有大量的企業能夠液晶面板生產設備,都有大量的技術人才。即使中國企業不向印度轉移技術,日本和韓國企業向印度轉移技術的可能性是很高的。日本曾經就將液晶面板生產技術轉移到台灣。印度能否發展液晶面板產業,問題的關鍵在於印度本身。印度人整體眼光十分短淺,缺乏互惠互利的合作精神。印度人嫉妒夥伴賺到錢,特別是在他身上賺錢。印度「外資墳場」的外號名不虛傳日本幫助印度修高鐵沒有賺到錢!福特汽車投資印度沒有賺到錢!小麥投資印度被巨額罰款!液晶面板生產線的投資隨便都要幾百億元,如此龐大的投資會有外資企業去印度嗎?印度願意支付費用技術轉移費用給合作企業嗎?四、印度工業化的難度印度現在要完成工業化的難度在那裡?技術的絕對難度是第一道門檻;來自中國的競爭是第二道門檻!第二道門檻的高度遠遠超過第一道門檻。圖14:採煤機工業化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技術本身的難度就將大多數國家排除在工業化的門檻之外。不僅晶片製造的技術難度高,即使是採煤這樣的傳統工業技術難度也不低。印度和印尼是發展中國家裡煤炭產量僅次於中國的煤炭生產大國,但是印度和印尼的煤炭主要來自露天開採,井工煤炭的產量很少。為什麼?因為用井工方式開採地下煤炭的技術難度更高,印度和印尼都沒有掌握這種技術。印度工業化更大的挑戰是面臨來自中國的競爭。發展中國家在工業化過程中一直都需要面對競爭,中國在工業化過程中同樣面臨來自美日歐和韓國的競爭。以液晶面板產業為例:日本和韓國液晶面板產業發展的時間早於中國,日韓兩國的技術都領先中國。京東方和華星光電的發展是頂著夏普和三星LG的競爭壓力發展起來的,經歷了長時間的虧損最終在技術和產能上都實現了反超。日本和韓國的體量都比較小,特別是韓國的人口規模都還不到一億,因此中國總能找到日韓無法佔據的市場。中國的人口規模超過10億,相當於歐美日所有已開發國家的人口總和,因此中國工業規模可以達到的上限遠超過這些已開發國家。中國先於印度完成工業化,意味著全球大部分市場已經被中國佔領了:中國在全球造船市場的份額超過50%,中國服裝紡織出口規模全球第一是印度的近10倍。圖15:中印競爭印度要完成工業化,必然需要與中國企業競爭全球市場。中國工業化過程中面臨的競爭對手是美日歐,這些國家的人工成本遠高於中國,而且西方已開發國家也有意向中國轉移製造業,才成就了中國製造業的大發展。中國現在還沒有發展到去工業化的地步,中國的人工成本在全球依舊有競爭優勢,那印度怎麼跟中國競爭全球市場。中國將是印度完成工業化的最大障礙!印度電視機工業只有組裝環節並不奇怪,這是市場產業競爭的結果。但是退一步講,印度不一定要跟中國全面競爭,印度還有很多可以改進的地方:掌握採煤技術,開採更多的煤炭實現能源自給;掌握火力發電技術,讓更多人可以使用電力。掌握鋼鐵和水泥技術,改善基礎建設條件等。印度發展主要還是靠自己! (郭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