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初,在宣佈對華關稅的同時,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還對中國船舶和營運商推出了一項新的收費措施,要求對任何停泊在美國港口的中國船舶徵收額外費用,這項措施在180天的緩期後,將在10月14日正式實施。這項措施俗稱“港口稅”,提出對中國企業擁有或營運的船舶按每淨噸50美元收費,2026年增至80美元,2027年增至110美元,2028年增至140美元。對中國建造的船舶按每淨噸18美元或每個集裝箱120美元收費,取兩者中的較高者收費(2028年分別增至33美元和250美元)。對非美國建造的汽車運輸船(滾裝船)按每淨噸14美元收費。上述港口費必須在抵達美國境內第一個港口前三個工作日,在美國財政部官方支付平台完成繳費。若未能在系統中完成支付或提交有效憑證,船舶將面臨被拒絕裝卸、延遲放行甚至暫停清關的風險。也就是說,一艘裝運1.3萬個集裝箱,7萬淨噸位的中國造,或中國企業擁有,或由中國企業營運的船舶如果在這一規定下靠港美國,2025年將被徵收單次350萬美元的費用,2028年將漲到980萬美元,這對於所有航運企業而言都是一筆巨大的成本。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表示,這項措施是為了應對中國造船業目前在全球市場上日益重要的地位,刺激美國造船業,鼓勵航運企業使用美國造船舶。的確,近年來,中國造船業的發展使中國造船舶在全球主要航運公司船隊中的佔比不斷上升,中國造船噸位佔全球比例已經從1999年的不足5%提升到2024年的約56%,全球主要航運企業船隊中均有相當一部分中國製造的船舶。據《財經》雜誌資料,在馬士基、地中海航運船隊中,中國造船舶佔20%左右,法國達飛集團達到41%。2024年,中國船廠收到的新造船訂單佔全球七成左右,上面提到的三家企業以及德國的赫伯羅特公司等全球知名船運企業的船舶訂單上,中國造船舶佔比均超過80%,地中海航運高達92%。而另外一邊,美國的造船業可以用“三低一高”來形容:市場份額極低、產能極低、配套能力極低,單艘商船造價遠高於中韓兩國。目前,美國全國僅有4家船廠能夠建造商船,美國新造商船完工量已連續多年徘徊在0.1%左右。2022年,美國僅交付5艘遠洋商船。紐波特紐斯、巴斯船廠等知名廠家往往為軍民兩用,在川普“振興海軍”的計畫下,這些船廠還需要接收大量軍艦訂單,使民船建造時長更長。建造一艘同類型集裝箱船,美國船廠成本可達中國或韓國船廠2倍至8倍。為了振興造船業,美國不是沒想辦法。2025年3月4日,川普宣佈,將在白宮成立“造船辦公室”,除了實施“港口稅”政策,限制中國船舶進入美國港口之外,還要吸引投資,對投資美國造船業的其他國家企業實行減稅措施等,提出了未來十年內在本土建造250艘船舶的目標。但是,美國造船業振興並不是嘴上說說就能做好的事情。作為勞動密集型行業,機械化程度高的大型船廠越是能用低成本持續建造船隻,越是能獲得競爭力。二戰時期,美國船廠曾經僱傭了400萬名造船工人,如此眾多的人力資源投入下,當時的美國造船速度驚人,1941年至1945年間,美國船廠建造的“自由輪”“勝利輪”建造周期平均僅有40餘天,最快的一艘從鋪設龍骨到下水僅僅花費4天15小時30分鐘。如今,美國造船業已不復昔日輝煌。美國全國能建造大型遠洋商船的工人僅有約1.3萬人,銲接等重要崗位的工人青黃不接,對移民勞工的需求可能增加。此外,由於長期沒有建造新技術商船的經驗,在LNG商船等新型商船建造方面,美國船廠的技術經驗也較為不足。分析人士認為,本次港口稅措施如果付諸實施,對於振興美國本土的造船業,拉動作用仍較為有限。勞動力不足、技術落後等缺點很難在短時間內得到克服。取而代之的是,日本和韓國等美國盟友國家,尤其是韓國的造船業將迎來較大機遇。建造商船也是韓國現代重工、三星重工、韓華造船等企業長期以來的長項,中國與韓國在全球海運市場上長期處於前兩名的位置。此外,韓國韓華造船已經於2024年收購了美國老牌造船廠費城船廠,計畫將其產量從每兩年生產3艘船舶提高到每年生產10艘,混合生產軍用和民用船隻,包括川普非常看重的LNG船,目前,韓國現代向費城船廠訂購的第一艘LNG船已經在施工中。而面對此次美國“港口稅”政策影響,全球各大航運公司很可能會改向韓國船廠下單。韓國進出口銀行的一份報告提到,2025年上半年,韓國新船訂單份額(按船舶總噸位計算)佔全球比例從去年的15%上升至25.1%,而中國從70%下降至51.8%左右。8月份,韓國在與美國進行貿易談判時,提出“讓美國造船再次偉大”計畫,擬大量投資美國造船企業,幫助美國造船提升競爭力。但是,即使有韓國造船企業的參與,美國造船業的提升可能仍需要時間,因為供應鏈的補足、產能的升級、人才的培養,以上這些都並非易事。此外,美國“港口稅”政策對韓國造船業的利多也存在不確定性,畢竟“港口稅”對於美國港口的另一項負面影響,也有可能隨著該政策的實施而日益凸顯。前往美國航線的運費和物流成本將增加,輸入美國市場的商品,可能要漲價了。在短期內,各大航運公司無法完全用韓國造船舶替代中國造船舶。因此,它們將不得不採取一些措施,降低自己的損失:或者把中國造船舶轉移到其他航線上;或者採用海運加陸運的方式,將貨物在加拿大、墨西哥等國送上岸,再陸上運抵美國;或者採用拉長運輸周期的方式,儘量減少貨輪停靠美國港口的次數……“港口稅”實施後,由於航運公司的上述措施,暫時出現貨輪班期紊亂,運力調配結構性困難恐將難以避免,貨物運往美國所需的價格將進一步增加。多出來的運價誰來支付?中遠海運等企業明言將增加一定費用,馬士基、達飛等企業雖宣稱不會漲價,但實質上也把這筆錢被轉嫁給貨主。沿著製造業供應鏈,接下來這筆錢又會轉嫁到世界最大消費市場美國的消費者頭上。“按照淨噸徵收港口費的方式,實質是懲罰了大型、高效的集裝箱船,而這些船舶正是維持美國生產鏈正常運轉的中堅力量。近一半的美國進口集裝箱貨物是工業中間品和生產用材料,一旦物流成本增加,將會在整個製造業供應鏈中形成傳導,最終累及消費者。”世界海運理事會(World Shipping Council)在一份聲明中表示。深圳國際海事研究院院長陳繼紅認為,航運成本是引發通貨膨脹的重要因素,運價如果翻倍,通膨將上升7個百分點。“港口稅”的推出很難直接達成“刺激美國造船業”的目標,反而會影響美國消費者,堪稱“損人不利己”。正如他所言,繼推出H—1B簽證新政,引發大量人才重新考慮赴美工作後,“港口稅”新政又有可能限制全球產品輸入美國。 (中國貿易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