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過端午節，天還沒亮奶奶就踮著腳往門框上別艾草，青綠色的枝葉掃過磚牆，露水還掛在上面，一股草葉的辛香漫進堂屋。那時候我總是蹲在門檻邊看著，很好奇奶奶為什麼要在端午節這一天在門上掛艾草。直到某一個雷雨天，被蚊蟲叮咬得煩躁的我，忽然聞見艾草在爐子裡燃燒的氣味，竟很快就沒了癢意。這時我才意識到，艾草能起到驅蚊的效果。在《荊楚歲時記》的記載中，早在南北朝時期，中國民間就有「五月五日，采艾以為人，懸門戶上，以禳毒氣」的做法。如果用現代科學來解釋，艾草葉片中含有桉葉素、側柏酮等60多種揮髮油成分，這些天然的化合物構成了蚊蟲的「嗅覺禁區」。中國科研人員發表的《艾草揮髮油成分分析及抑菌活性研究》顯示，將艾草水提物塗抹在紗布上，對蚊蟲的驅避率可達87.6%，效果接近市售驅蚊液。更值得玩味的，其實是時間上的選擇。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的監測發現，端午節前後，正值艾草的生長旺盛期，此時葉片中的揮髮油含量達到峰值，較其他季節高出30%以上。我們的古人雖然不懂植物化學，卻根據經年累月的經驗，精準地捕捉了艾草藥效最強的時節。這份與大自然共生的智慧，早就藏在了我們千年不變的傳統習俗裡了。在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五十二病方》中，艾草已作為藥用植物出現。到了明代，《本草綱目》詳細記載其有「逐濕寒」等功效。這種看似「驅邪」的行為，與現代科學原理殊途同歸。每年端午節前後，中國長江中下游地區進入梅雨季節，濕度達80%以上，正是細菌黴菌滋生的高峰期。科學檢測顯示，在懸掛艾草的室內環境中，大腸桿菌、金黃色葡萄球菌等致病菌的數量比未懸掛的對照組降低了65%。這份對時節的敏銳觀察，在不同地域衍生出了多樣的習俗。在江西贛州，人們會將艾草與菖蒲捆綁成「艾劍」。在浙江溫州，端午當天要煮「艾水」給小孩洗澡。這些看似差異的做法，本質上都是利用艾草的揮發性成分淨化空氣、消毒殺菌，形成了一套傳統的「植物防疫系統」。端午節掛艾草的習俗，早在唐代隨日本遣唐使傳入日本。在越南，類似的習俗被稱為“藥浴節”，沿用至今。在這種文化擴散的背後，是東亞農耕文明對夏季疫病的共同應對經驗。所以，當我們在端午節這天，在門眉插上艾草時，指尖觸碰到的不僅是散發著清香的葉片，更是一部鮮活的植物應用史。那些被賦予「驅邪」意義的草木植物，是我們的先民在觀察自然中積累的生存指南。如今雖然有了現代消殺手段，但端午清晨采艾的儀式感，依然在城市鄉村的各個角落延續著，那是我們最珍貴的傳統文化。 （寰宇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