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 China winning the innovation race?中國曾是世界工廠,如今,中國對研發的不懈投入使中國成為了世界實驗室。Edward White中國在科學研究領域的許多突破,使其在新技術領域佔優勢,也逐漸接近實現技術自主可控的目標。 (圖片來源:英國《金融時報》圖片合成/蓋蒂圖片社)在中國東部一條高架公路上,馬庫斯·哈夫克邁爾鬆開方向盤,面帶微笑看著車輛自動打轉向燈、平穩剎車並完成變換車道。 「我感到非常自豪。」他說。這位德國工程師正在展示大眾汽車在中國輔助駕駛功能研發與落地的快速進展。隨後在一處地下停車場,這輛車精準辨識出預設車位,並順暢倒車入庫。這項作為全自動駕駛技術雛形的科技成果,大眾汽車僅用約18個月便完成了研發、測試與商業化落地的全流程,且全程在中國推進。這項成果源自於一支由700人組成的研發團隊,團隊成員多為擁有碩士或博士學位、具備五年以上經驗的中國軟體工程師。當被問及在德國開發類似技術需要多長時間時,哈夫克邁爾無奈地嘆了口氣。他2022年加入大眾汽車,此前曾任職於奧迪、中國國有汽車集團北汽以及科技巨頭華為。他表示,在德國,技術研發周期通常長達四至四年半。在這過程中,各類創意往往會深陷無止盡的內部討論以及與供應商的商業談判中,難以推進。「這個國家在過去十年間實現了飛速發展,如同汽車從三擋直接提速至五擋,一路全速前進。」他說,「我仍在新聞中看到『中國廉價汽車將湧入歐洲市場』這樣的說法。但我想說,親自來這裡看看這些所謂的『廉價汽車』吧,它們整合了大量先進技術,品質也極為出色。」大眾汽車最初在中國佈局技術研發,意在贏回被比亞迪等本土競爭對手搶走的中國消費者。這些本土車企在電動車轉型方面的步伐更為迅速。大眾汽車的這項策略被命名為「在中國,為中國」。如今,一批又一批德國工程師紛紛前往大眾位於安徽合肥的研發中心,積極向中國同事學習先進經驗。數十年來,中國一直是全球工廠。企業們紛紛藉助這裡廉價的勞動力資源,以及成本低但污染嚴重的能源發展生產。中國作為製造業基地與消費市場的龐大體量,吸引了全球幾乎所有大型跨國企業進駐。然而,核心底層技術始終掌握在歐美企業手中。如今,中國強大的研發實力使其具備了與西方競爭的能力,甚至有望實現超越。目前,美國創新的核心聚焦於通用人工智慧等具有高風險高回報的前沿探索性技術。而中國政府的研發工作則著重於解決實體經濟領域的短板問題。經過國家、企業與科學研究機構多年來在彌補基礎領域短板方面的不懈努力,中國如今已具備在未來主導全球能源與交通領域供應鏈的實力。雪上加霜的是,川普重返白宮後大幅削減了美國的科學研究經費。這項措施或將損害美國數十年來支撐其經濟實力的核心創新能力,進一步加劇西方世界在科技發展上的停滯態勢。隨著中國持續取得技術突破,各國政府官員與企業管理者必須做出抉擇:是與中國展開競爭、合作,還是尋求共存之道。1943年,正值日本侵華時期,英國漢學家李約瑟首次造訪中國。此後他多次來華,深入整理並記錄了中國曾長期在科技領域領先西方的輝煌歷史。在中國古代許多創新的成果中,既有公元前三世紀研發的抗瘧藥物,數百年後又誕生了平方根與立方根的解法演算法。然而,當李約瑟穿梭在當時飽受戰亂蹂躪的中國各地時,看到的卻是學術領域一片凋敝的景象。當時中國共有百余家高等院校,其中90%在日軍侵華期間遭到破壞,許多院校要不是被轟炸,就是遭到劫掠。八十年後的今天,中國的科學研究格局已然煥然一新。經合組織的資料顯示,2023年中國研發總投入達7,810億美元,美國為8,230億美元,中國已接近追趕美國。這項變化堪稱天翻地覆——2007年,中國研發投入僅1,360億美元,尚不足美國當年4,620億美元投入規模的三分之一。這一關鍵轉折點的到來,此前西方社會對中國政府主導的發展模式的合理性爭議已持續多年。部分專家認為,值得關注的不僅是中國研發預算的規模,其研發投入的性質轉變同樣不容忽視。中國國家統計局的資料顯示,自2015年起,中國政府的研發投入就已超過美國。過去十年間,中國企業的研發投入也大幅增加。企業研發機構數量成長近兩倍,總量突破15萬家;企業研發人員數量幾乎翻倍,達到500萬人。此外,中國每年在科學、技術、工程與數學領域培養的博士畢業生約有5萬人,而美國大學每年該領域的博士畢業生約為3.4萬人。亞洲協會政策研究院中國研究中心研究員Lizzi Lee表示,中國研發投入的激增主要集中在與產業轉型緊密相關的應用領域,涵蓋先進材料、5G技術、電池研發、電力裝置等多個服務於策略目標的關鍵賦能技術領域。她指出:“中國的研發重心在於建構成熟完整的高端製造生態體系,推動技術規模化應用並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而非聚焦於純理論性的前沿科學探索。”Lizzi Lee進一步補充道,歐美國家必須清醒地認識到,若按照中國的發展模式與之競爭,將會面臨巨大挑戰。「這絕非單純在長期投入上追趕那麼簡單——事實上,這種追趕已然近乎無望。真正的挑戰在於,中國已建構起一套將產業政策、高端供應鏈、高素質工程技術人才培養體系深度融合的完整體系,而歐美要與這樣的體系展開競爭。”長期以來,國內外觀察家對中國學術研究的品質、價值以及各類技術突破的真實性持懷疑態度。2011年起,中國專利申請量便位居全球首位,此後專利數量更是爆炸性成長。 2019年,中國電子工業協會負責人Dong Yunting曾估算,當年國內700萬件專利中,約90%屬於“垃圾專利”,僅用於獲取專案資金支援。中國電動車技術的可靠性也同樣受到質疑。今年3月,中國東部地區發生交通事故,一輛搭載半自動駕駛功能的小米電動車造成三人死亡,這事件進一步凸顯了該領域的技術爭議。儘管有上述爭議,眾多外國企業卻愈發堅定地認為,與中國合作是唯一的生存之道。今年10月,瑞典卡車製造商斯堪尼亞在上海西北方的如皋市城郊大型工業園區內,投資20億歐元建成一座新廠。該企業計畫在此將中國的尖端技術融入其汽車產品,供應中國及全球市場。斯堪尼亞中國研發部門負責人索妮亞‧艾德斯托爾表示,中國的創新環境與西方截然不同。她以自動駕駛功能研發為例說道:“我們此前在瑞典、美國等多個國家嘗試推進這項技術,但在中國,僅用一年時間就成功實現了軟體與車輛的適配,並使車輛可全程穩定運行在自動駕駛模式下。”瑞銀集團的資料顯示,自2018年以來,賓士、寶馬、福斯以及斯特蘭提斯等車企已與至少38家中國企業及科研機構建立技術合作關係,合作領域涵蓋軟體、硬體、電池以及通訊技術等多個面向。上海一直是外國企業在華的首選聚集地。截至今年9月,上海的外資研發中心數量已從2018年的441家增加到631家。法國汽車製造商雷諾雖未在中國市場銷售汽車,但也於今年在上海設立了研發中心,旨在深入瞭解本土市場並汲取技術經驗。據北市相關部門透露,今年前十個月,北京新增58家外資研發中心,全市外資研發中心總數因此增至279家。中國在人工智慧、機器人技術、量子運算、生物科技、製藥、航空航太以及核武等多個領域的研發工作,均處於與美國技術競爭的核心前沿。不過經合組織的資料顯示,過去15年,中國研發的核心重點始終集中在基礎工程與材料領域。中國在電池、再生能源以及替代燃料等領域的技術突破,正助力國家逐步擺脫對進口化石能源及眾多重工業領域外國技術的依賴,不斷朝著技術自主可控的目標邁進。經合組織在一份報告中指出,中國「不僅在環保相關產品的生產與出口領域處於世界領先地位,在相關領域的技術研發與知識創新方面,也正逐步佔據領先優勢」。例如,根據國際非營利組織工業轉型促進會的資料顯示,中國目前已有54個商業化規模的清潔能源工業項目處於營運或已落實資金狀態,涵蓋甲醇、氨等化學產品,以及鋁、鋼等金屬冶煉領域。這一數量是美國的三倍之多。該促進會執行董事Faustine Delasalle表示,中國企業更願意勇於嘗試,推動技術成果從研發階段轉換成長期商業化應用。她說:“中國目前的技術轉化與產業推進速度,是全球其他地區所無法比擬的。”目前,中國正著手建構一套新的資金注入機制,協助全國戰略產業發展,同時始終維持中央的集中統籌管控。中國科技領域的融資理念正從「財政思維」轉變為「金融思維」。這意味著國家科技投入將從單純追求資金規模,轉向注重資金的合理高效配置。上月末,中國設立了一隻規模達72億美元的中央國有企業專款,重點投資人工智慧、航空航太、高端裝備以及量子技術等戰略新興產業。北京龍洲經訊諮詢公司的科技與產業政策分析師Tilly Zhang稱,中國下一階段的技術發展,資金投入模式將較以往發生重大轉變。她表示:“官方表態顯示,中國正逐步摒棄此前過度依賴地方政府的分散式資金投入模式,轉向以國有金融機構為主導的集中式投入模式。”不過,歐亞集團的Wang認為,為培育戰略領域的龍頭企業,中國政府仍願意容忍一定程度的投資浪費。她指出:“政府深知,初期階段適度的市場泡沫有助於營造充分競爭的市場環境,最終從中培育出具備核心競爭力的優質企業。”今年11月初,英國科學大臣派崔克‧瓦蘭斯到訪北京,與中方簽署了涵蓋衛生健康、氣候變遷、行星科學及農業領域的合作文件。值得注意的是,先前合作協議中涉及的衛星、遙感技術及機器人技術等領域,並未納入此合作範疇。此次中英合作文件凸顯出各國面臨的兩難困境──既要藉助中國不斷增強的科技與製造業實力實現自身發展,又要規避因過度依賴中國而帶來的各類風險,這種平衡的把握難度極大,甚至近乎難以實現。瑞士國際管理發展學院創新與策略學教授Mark Greeven現居深圳。他表示,若全球核心技術集中在中國,各國最不可取的做法是自我封閉,拒絕瞭解並借鏡中國的技術與創新成果。「如果既不參與競爭,也不開展合作,那麼各國的技術創新將失去重要的學習參考途徑。現在各國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提升自身的競爭力。」他說。中國當下也在反思,幾個世紀前,中國曾在科技領域領先西方,後來究竟因那些失誤而喪失了這項優勢。瓦蘭斯向《金融時報》透露,在與中方官員會談時,對方多次提及李約瑟這位向世界揭示中國古代科技成就的學者。他說:“中方官員一直在反思一個問題:究竟那些因素會導致一個國家失去競爭優勢?” (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