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觀察河南,發現幾件意外的事,顯示了重要的趨勢變化。
機會和挑戰同時浮現,映照當下中國的現實,我們又一次站在了十字路口。
第一個隱密的信號。富士康,可能在悄悄醞釀著大改變。
第一季度,作為外貿十強省份之一的河南,進出口大幅下跌(-23.4%),非常意外。
主要影響因素,就來自富士康。
富士康一打噴嚏,河南外貿就要感冒。在2010年引進富士康以來,這家巨無霸企業一度佔鄭州出口額超過80%。
而第一季富士康的進出口數據下滑有多厲害呢?
下降44.1%!
這是一個龐大的數字。身為代工巨頭的富士康,進出口額淨減少了486.8億,超過河南全省外貿減少規模(484.3億)。
也就是說,富士康以一己之力,把河南省的外貿資料拉成了負數。
就在幾年前,2020年第一季,富士康進出口總額在河南省佔比還高達55.6%,超過半壁江山。如今,這一比例已快速下降到38.9%。
這,或許是歷史性的轉折。
當然,富士康的變化,絕對不是今天才剛開始發生的。
2023年,河南出口手機數量5,761萬台,就已經下降了14.5%。
今年一季度,河南出口的手機數量,更是斷崖式降到664萬台,年減1,024萬台。
這可能不只是河南、鄭州面臨的問題。
中國一批大城市,都到了跟「富士康依賴症」說再見的時刻。
智谷趨勢曾統計過,鄭州、太原、南寧、成都衡陽、等城市,出口總額裡富士康代工廠出口的佔比都在20% 以上。
從2010到2023年,鄭州外貿總額暴漲了近17倍,富士康當然功不可沒。
但今天,時代已經改變了。
當美國財政部長耶倫訪華拋出「產能過剩論」時,指向的是新能源汽車、鋰電池、光電產業。手機產業不在其中。
為啥不擔心?
原因之一,就是中國手機產能已從高峰期的佔全球70-80%,下降到佔全球60%左右,往印度、越南的產業轉移仍在持續。
去年10月,《環球時報》表示稅務部門依法對富士康集團在廣東、江蘇等地的重點企業進行稅務稽查,自然資源部門對富士康在河南、湖北等地的重點企業用地情況進行現場調查。這場波及全國的動作,也顯示出官方微妙的態度。
另一邊,印度和富士康的關係,則進入了蜜月期。
今年1月份,富士康集團執行長劉揚偉獲得了印度頒發的二等蓮花勳章。這是一個國家級榮譽,與推動富士康建廠和投資有關。
過去幾年,富士康一直在加碼投資印度。
有媒體報告稱,富士康計畫將位於印度金奈的一座現有工廠產能翻倍,力爭2024年,年產約2,000萬部iPhone,員工數量也增加2倍至10萬人。
摩根大通分析,2025年蘋果在印度生產的iPhone將佔全球總產能的25%。
由此可見,富士康是鐵了心要把印度打造成為蘋果生產的第二個核心基地,甚至把不少中國的工程師「老司機」拉過去,搞技術傳幫帶。
所以當我們觀察河南,就會發現很有意思的現象,一方面富士康堅決表態要留在河南,甚至“再造一個新富士康”,另一方面外貿數據肉眼可見地下滑。
自打2011年鄭州富士康第一部蘋果手機下線,在此後的12年裡,河南一直牢牢佔據「中部外貿第一省」的寶座。
但今年第一季度,「中部外貿第一省」的座次,已落入隔壁安徽的囊中。
事實上,富士康想要在河南佈局的新事業總部,並不是手機領域,而是指向機器人、電動車、電池技術等新產業佈局。
劉揚偉曾說,汽車不過是四個輪子的iPhone。富士康既然能造iPhone,為什麼就不能造電動車?
然而,在小米三年造車的戰績和蘋果宣布放棄造車的背景下,富士康還有多大機會成功?
真的不好說。
正因如此,我們會看到,鄭州絕對不是束手等待,而是積極策劃,做出了一系列的應對措施。
被寄予厚望的,恰恰是新能源汽車產業,鄭州甚至雄心勃勃地喊出了打造「新能源汽車第一城」的目標。
事實上,在富士康落地的這十幾年,也是鄭州快速發展的時代,累積了雄厚的資本。
大批高素質、受過技術訓練的工人,高效率的基礎建設、產業園區配套等,已經具備了轉軌的基礎。
汽車產業的崛起,正在緩解鄭州的「富士康依賴症」。
目前,鄭州擁有宇通客車、東風日產鄭州工廠、鄭州日產、上汽乘用車鄭州基地、海馬汽車、少林客車、比亞迪等7家整車企業,規劃到2025年全市新能源及智慧網聯汽車產能超過100萬輛。
2023年,比亞迪產能最大、用工最多的整車生產基地在鄭州航空港正式投產。
鄭州比亞迪板塊,當年完成產值334.7億元,生產整車超20萬輛,生產動力電池及儲能7GWh。
在龍頭的帶動下,鄭州新能源車31.6萬輛、成長3.5倍,成長速度也相當驚人。
耐人尋味的是,比亞迪與富士康,頗有相似之處。
他們的到來,不只是意味著一座巨無霸企業的落地,而是掀起一場聲勢浩大的產業變革。
目前,鄭州比亞迪共有四個園區,包括整車園區、汽車零件園區、動力電池園區、以及新材料園區,在南陽也有投資。
也許,最後讓鄭州底氣十足的,不是富士康,而是比亞迪。
第二個隱密的訊號,是人口問題。
曾經,河南從來不用為人口擔心,是絕對的勞務輸出大省。
如今,人口大省,也開始缺人了。
作家路遙在《平凡的世界》裡把河南人形容為“中國的吉普賽人”,因為他們總是為了生存而四處奔波。
河南人口,從2021年進入負成長,當年即減少58萬人。 2022年口罩影響下人口從東南沿海回流內地,仍減少了10.2萬人。
2023年末,河南常住人口比前一年減少57萬人,減少量居全國第一。
短短三年時間,河南人口流失已經超過130萬人,約等於消失了一個麗江或齊齊哈爾。
在人口存量時代,搶不到人,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搶。
一位IP江甦的部落客感嘆:我是河南人,從小到大我的老師都會跟我們說,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要留在河南。
據說河南人的一生可以潤三次,小潤出縣,中潤出省,大潤出國。
來源:網絡
不過,鄭州這幾年顯示了比較強的人口吸引力,成為河南最大的希望。
在搶人大戰空前激烈的2023年,鄭州扛住了壓力,笑到了最後。
鄭州去年一年新增常住人口18萬人。不只超過北上廣深,把杭州成都長沙武漢甩在身後,在26座萬億城市裡排名第二。
向左或向右,鄭州將會是河南競爭力的關鍵。
就像整個中國的縮影,但人口進入負成長時代,大城市成為最後的人口紅利之地。
第三個隱密訊號,很多人沒有註意到。
河南最近有些新聞,關於購屋補貼遲發、編制縮減等,有人以為河南有很大的財政壓力。
例如,就拿河南日前啟動的事業機構改革來說,力度不可謂不大:
省直事業機構按不低於50%精簡,
事業編製按不低於30%精簡,
財政撥款事業編制精簡比例不低於10%,
原則上不再保留科級和事業編制16名以下的事業單位。
一些「小散弱」的事業單位,可能直接就被取消了。
這種壓力,一定程度上來自土地財政的承壓。你知道嗎?鄭州這幾年的土地出讓收入,減少得有多嚴重?
過去三年,鄭州的土地出讓金收入暴跌7成以上。 2021年鄭州土地出讓金為857億元,2022年跌到只剩327億元,2023年繼續縮水至236.8億元。
短短三年,蒸發了近3/4。
不過,可能會讓你感到意外的是,鄭州其實正在努力擺脫土地財政依賴,走上一條「深圳化」的道路。
如果你仔細看河南這幾年的一般公共預算收入,會發現其實還比較平穩。
而且,2023年不管是收入還是支出,都是在成長的。
鄭州也是類似的,基本上挺住了土地財政下滑帶來的衝擊。
去年的經濟成績單,已經悄悄透露:鄭州的狂飆,本質上是工業的狂飆。
就像深圳,土地財政依賴度不足50%,不靠賣地過日子,靠的是「科創第一城」和「工業第一城」的硬實力。
2023年,鄭州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年增12.8%,在主要城市中排名第一。
其中,增速最猛的當屬汽車製造業,工業增加價值較去年同期成長67.0%。
投資也繼續向工業特別是先進製造業傾斜。 2023年鄭州工業投資年增31.1%;高技術產業投資年增39.3%。
擺脫土地財政的依賴,會有陣痛期,但這是一個必須堅定的大方向。
路雖遠,行則將至。
白岩松曾有一句精闢的概括:河南什麼樣,中國就什麼樣子。
在今日的河南身上,可以看到了無數轉型中的地方掙扎的影子:
產業換軌,人口調整,樓市萎靡…
其實,這三件事本身就在互相糾纏影響,塑造出我們的當下,微妙的困境中有破局的希望。
河南怎麼走,決定了我們的未來。
參考資料
環球網:涉及富士康,“印度向中國傳遞信號”?
負評:為了在印度造出iPhone,富士康找了一群中國“老師傅”
騰訊科技:iPhone背後的富士康印度:被罵血汗工廠本色,員工待遇差生活條件惡劣
城市進化論:新一輪大洗牌開始,這些中部省份落後了
國民經略:人口第一大省,開始「砸」鐵飯碗了
(智谷趨勢)